茶叶背后的帝国:浅谈唐宋之际的茶叶专卖制度(一)

引言

植茶饮茶的历史在我国是非常久远的,早在西汉就有了卖茶的记录。在宋代,茶叶作为一种经济作物在政府财政收入、军事和政治方面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北宋统治者推行的茶马贸易,不仅使北宋朝廷得到了巨额的茶利,而且也满足了西北、西南游牧民族的生活需要,避免了游牧民族南下扰边之祸的发生,保障了边疆的安宁。

▲茶叶

宋朝统治者沿袭唐朝的榷茶制度,通过对园户生产的茶叶完全垄断来实现茶叶专卖,官府为了最大限度的获得茶利,在北宋中前期屡变茶法。虽然榷茶制度在当时解决了边防军需和财政困难,但是在榷茶制度下,宋朝统治者利用特权任意制定价格,加重了对茶户和小茶商的剥削,同时打击私茶,激化了阶级矛盾,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和巩固北宋王朝的统治,加速了北宋王朝的灭亡。

茶叶专卖:封建政府控制商业的基本形式

专卖制度,古称禁榷制度。“榷”的本意见《说文解字》:“榷,水上横木,所以渡也”,渡水的横木,也就是独木桥,后来人们引申为专卖、独占利益的意思。“禁榷”是指中国封建社会对国家某些重要的商品实行专卖,限制民间私商贸易,以此来扩大财政收入的制度,是一种垄断贸易。

▲说文解字

在我国,专卖制度始于春秋时期齐国,齐桓公问管仲富国之术,管仲提出“官山海”,主张由封建国家采取各种方式对山林川泽资源进行控制。《管子》所建议的经济收入代替强制的租税收入的方式,虽均来自流通领域,并不减低它强调国家财政中经济收入的理论意义。齐国实行盐铁官营,其目的不只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而是希望将两种最有利的商业经营从私人手里夺过来,作为推行抑制商业政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齐国盐铁官营后,开始了在中国历史上长期延续并不断扩大范围的禁榷制度。”

西汉时期,汉武帝处于当时政治经济的考虑,继承和发展了齐国管仲的禁榷法,把禁榷范围扩大到了盐、铁、酒三大产业。通过实行禁榷制度,既削弱了地方势力的经济力量,又保证了对北方匈奴作战的财政开支。在此后的历代,禁榷制度时行时废,发展缓慢。

▲汉武帝刘彻

从唐代开始,对茶叶开始征收税赋和实行茶叶专卖政策,唐代、五代时期实行的专卖商品主要就是盐、铁、茶三种。宋代的专卖制度就是在历代专卖制度的基础上发展和扩大的,而且专卖的商品的品种也增加了香、矾、醋等,并且官府对其的管理更加制度化,专卖的方式也更加多样化。

唐朝的茶叶专卖制度:缓解财政压力的现实之举

对于茶叶征收赋税以及实行专卖政策都是在唐代开始的。由于唐朝建国之初,对铁、盐等山泽之利采取了相对宽松的政策,这样的环境使茶叶在该时期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并且成为该时期的新兴产业,这为唐朝统治者后来实施榷茶政策提供了物质基础。中晚唐时期,唐朝政府财政日紧,迫切需要增加财政收入,缓解朝廷经济紧张的状况,所以唐朝统治者决定对茶叶实行专卖。

(1)前期税茶

据考证,唐代最开始实行税茶是在唐德宗建中三年,对茶叶实行十税其一,即税率为百分之十。“九月丁亥,...判度支赵赞上言,请为两都、江陵、成都、铩汴、苏、洪等州署常平轻重本钱。从之。赞乃于诸道津要置吏税商货,每贯税二十文,竹木茶漆皆什税一,以充常平之本。”从中就可以看出,茶叶作为一种商品,在流通过程中,除了像一般商品征收商税外,还要缴纳特定的茶税。但是在德宗兴平元年曾一度废除了茶税,《新唐书》记载,德宗于兴平元年正月,诏罢“垫陌及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等诸色名目”。

▲唐德宗陵寝

贞元九年,因水灾致使唐朝朝廷财政收入锐减,为了弥补因灾害而减少的财政收入,诸道盐铁使张滂上书,重新提出税茶的建议:

“伏以去秋水灾,诏令减税,今之国用,须有供备。伏请出茶州县及茶山外商人要略,委所由定三等时估,每十税价钱,充所放两税,其明年已后所得税,外收贮,若诸州遭水旱,赋税不办,以此代之。”

此后唐朝政府开始正式税茶。唐穆宗即位后,因对两镇用兵,为了解决财政紧张的局面,增天下的茶税,增为百分之十五,在茶叶制度上没有变化。

▲唐德宗两镇用兵

(2)中期榷茶

随着唐朝茶叶的飞速发展,茶叶贸易获得的利益越来越大,唐朝官府为了获得更多地茶利,以此来作为唐朝政府财政开支的重要来源。在唐太宗太和九年九月,唐朝政府任用王涯为榷茶使,王涯采取官制官销的措施,开始将唐朝的茶叶政策由税茶转变为榷茶,茶叶自生产到销售都由唐朝政府直接控制。

在实施过程中,王涯采取“使茶山之人,移树官场,旧有贮积,皆使焚弃”这种偏激的做法,显然王涯实施的茶叶政策,严重违背了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律,加深官府和商人与园户的矛盾。不久,王涯在“甘露之变”中被杀,这次榷茶也以失败宣告结束。

▲王涯画像

(3)后期税茶

王涯提出的榷茶政策失败以后,继任宰相李石恢复了贞元年间的税茶政策。唐太宗太和九年十一月,户部尚书右仆射令狐楚接任茶政,他认为王涯提出的全面榷茶政策是一种暴政,不仅不会增加榷茶收入,而且对茶叶的生产、流通和贸易产生危害,他向唐朝官府提出,“一依旧法,不用新条。”令狐楚采取的措施就是将茶叶贸易置于政府的监督之下进行,政府向茶商征收茶税。

唐武宗即位之后,开始加大对私自买茶的打击力度,唐朝政府特设了茶叶交易场所,盐铁司负责监督茶叶交易,定期向茶商征收茶税,如果有私自交易茶叶者“纳钱决仗”。自此以后,唐朝的茶叶制度趋于完善,并一直延续到唐末。

▲武宗陵寝

五代十国时期的茶叶专卖制度:经济重心南移,茶叶产量的扩大

五代十国时期,北方战乱较多,百姓为了躲避战乱而向南迁移,南方劳动力的充裕进一步推动了南方土地的开发,再加上农田水利的兴修、耕作技术的进步,使五代十国时期的产茶区和产茶量比唐代要大得多。茶叶产量的增加为五代十国的统治者实施茶叶政策提供了物质基础。

当时的统治者都继承唐代的茶叶政策。以南唐为例,南唐是五代十国时期南方政权中最强大的一个,其统治者鼓励垦荒耕织,茶叶贸易发达。南唐实施的茶叶政策是:“江南诸州,官市茶十分之八,复征其余分,然后给符,听其所往,商人苦之,知古请蠲其税,仍差增所市之直,以便于民”,就是将江南诸州官市先收购民间的八成茶叶,再对剩下的二成征收茶税,这是一种半榷茶的政策。

▲五代十国形势图

北宋的茶叶专卖制度:制度变迁成本与财政收入的多重抉择

(1)北宋实施茶叶专卖政策的原因

宋代专卖政策就是在唐、五代十国的茶叶专卖政策的基础上发展壮大的。宋代除了继承前代的茶叶专卖政策之外,还有其实施茶叶专卖政策的自身原因。首先,茶叶在宋代生产的发展以及市场需求的扩大,为宋朝统治者实施茶叶专卖制度奠定了物质基础。

陆羽根据唐代种茶的情况,在参阅前代有关文献的前提下,写了《茶经》一书,这说明在唐代以前,茶的种植就已经很普遍了,而陆羽在写《茶经》时,南方产茶的地方有四十多个州,到宋代扩大为九十七个州(府、军)、二百七十五个县。到北宋末年,宋朝全国共有州军三百二十八处,而产茶州就占了三分之一左右,到宋末,产茶的州县接近唐朝的三倍,这些情况就足以说明宋朝的产茶区域相比唐代有了很大的扩张。

▲茶圣陆羽

茶叶种植区域的扩大必然能够导致产量的增加。根据《四时纂要》记载,从茶叶种植到采摘,大约需要三年,每亩可以植茶二百四十株,每株可以收获八两,总计可以收茶一百二十斤。若将亩和斤折合为今天的单位,则为一百八十二点七斤每亩。这就为北宋统治者实行茶叶专卖制度奠定了物质基础。另外,唐宋两代特别是宋代,茶叶日益成为人民生活的必需品,正如李钰所说:“茶为食物,无异米盐,与人所资,远近同俗。既祛渴乏,难舍斯须,田闾之间,嗜好尤切。”

其次,茶叶在宋代作为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对解决边境纷争具有重要意义。自从唐末以来,中原战乱,政权更迭频繁,使得北方和西北的少数民族势力迅速扩张起来。契丹从后晋手中获得了幽云十六州,占据北方地区;党项崛起于西北,控制了河西地区。在这种情况下,中原政权就丧失了牧马的场地和马匹的来源,在与辽、西夏等以骑兵为主力的民族争战中处于被动地位,因而迫切需要大量的战马。

▲北宋、辽、西夏并立

由于当时边疆少数民族以肉类和乳类为主食,因而需要大量的茶来解油腻,北宋统治者趁机抓住这次机会,对茶叶实行专卖,获得所需的战马。例如,在熙宁七年,王韶手抚河州后曾上奏神宗说:“西疆的游牧人多得是良驹来边塞贸易,他们所需要换取的唯有茶。”宋神宗见到奏折后,立即派人入川筹措茶叶,以茶来换取蕃人的良马。

从贸易的角度来看,这个例子确实是一个两厢情愿互惠互利的事情,但是,如果从当时的朝廷方面来看,却是处于政治及军事的目的,中央王朝如何对待周边少数民族,这将是关系到双方是否和平共处的重大问题,一般而言,只要少数民族的需求得到满足,他们都会来亲附中原,与之和平共处,这样边疆便处于稳定状态;反之,当他们通过和平的方式无法满足其基本的生活乃至生存需要时,往往采取特殊的手段,即对中原农业区发动以掠夺生活资料为目的的战争和武力入侵。如北宋大观年间:

“入番茶岁定位二十万斤,至乾道四年,增为五十万斤,次年又议减其额,提举四川茶马朱铨言:“藩戎岁市已久,比之旧法,委是数多。今若骤减其数,窃虑蕃戎触望,事干边防。”诏每岁以四十万斤为额。既而,仍旧放卖五十万斤,以都大茶马司言,威州蕃部屡以为辞,恐致生事故也。”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北宋政府推行的以茶易马政策,不仅是为了获得了军用战马,而且也是为了满足了少数民族的生活需要,保障边疆的安定。

▲战马与骑兵

再次,北宋政权的财政危机是北宋专卖制度形成和演变的最直接的原因。北宋统治者建国以来,土地兼并日益激烈。宋初,富民买田不收税,称为有产无税;贫民买田而不推税额,称为产去税存。显然这种封建赋税制度使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使田赋却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宋朝为了扩大政权的阶级基础,冗官、冗兵、冗费严重,以至于宋朝财政每年都入不敷出。这就迫使北宋统治者不得不寻找方法解决,而实行专卖制度所获得的巨额利益恰好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良策。

除了增加财政收入外,北宋统治者实施茶叶专卖制度也是为了切断藩镇割据的经济来源,剥夺其兵权,强化其统治基础。北宋王朝建立以后,赵匡胤鉴于五代十国藩镇割据状况的教训,也为了巩固其统治,尽快恢复北宋王朝的社会经济状况,开始在各个方面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藩镇的势力,北宋统治者认为其根本措施就是切断地方藩镇的经济来源,进行财政集中管理。

▲宋太祖赵匡胤

北宋统治者规定,各地征收的赋税,除了当地的开支经费外,一律输送到中央,并规定,将原来地方财政主要收入的专卖利益也收归中央,防止地方藩镇割据以财权威胁中央统治。因此,北宋政府承袭了唐代对盐、茶、酒等方面的专卖制度,并且更进一步地加以强化。

本文主要讲了茶叶专卖制度的缘起,茶叶制度在唐朝五代确立以及发展的历程以及宋代实行茶叶专卖制度的原因,茶叶对于往小了说虽然只是一种普通的饮料,但是放到国家层面,可以说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下面我们将讲述北宋茶法的制度变迁,欢迎朋友们留言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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